Ep.01〈主管現形記〉去你的職場霸凌＆性騷擾
每個人都會在工作裡面學到很多東西，我學得我上一份工作教會我很多事。
那我大概會以上一份工作所經歷的做成一個系列。
我想我之前的主管也重來沒想到幾年後會有一個員工，在裡面的經歷做成podcast。
「性騷擾和人數、場域、關係、權力等結構相生相倚、盤根錯節，既不是帶入一套公式便可求解，亦非區區幾個小時的教育訓練即可速成防範，更遑論帶事件爆發後『全民獵巫』，就可以根除杜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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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我想跟大家說一下，今天講的故事背景不是發生在台灣，我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就到澳門一家還有名的度假村工作。
為了想要讓聽眾朋友更有畫面一點，我會將人物名稱更換成動物或是卡通名稱。
這一集名稱很兇，沒錯！其實是我一直想對今天故事主角說的話。
這個要從我第一天在度假村工作，到餐飲部門報到的時候講起。
第一天到部門的辦公室，見到了兩位經理，一位是我當初的面試官、職位也比較高的高級經理，另一位是值班經理，也是故事主角，野狼。
雖然說是故事主角，大家先別急著貼標籤。
我來介紹一下：
野狼經理是一位六十多歲，身材高挑很有男性港星的氣質。
他戴副眼鏡，工作中仍就可以看到他的大眼睛裡充滿企圖心和高傲的自尊。
他的一雙長腿搭配他急性子的個性，走起路來方圓百里，都受到員工的注意。
但這一份注意，不是欣賞或仰慕，更多的是害怕、緊張，員工們互相提醒皮繃緊一點，要有警覺心，工作別出錯。
很像學生時期總有1,2位同學從窗戶探出頭，看向走廊的盡頭有沒有老師的身影，其餘學生坐在位子上，神經繃緊倒數的心情，雖然我們根本沒做什麼壞事。
度假村的所有工作幾乎是要輪三班，因為年紀的優勢，對公司提出不輪班，永久早班的要求。
尤其他值班經理輪其他班別，由於野狼經理過去在很多知名餐廳工作過，工作歷練很豐富的主管，同職位的經理對這件事情或許有不平，但也不敢多說什麼。
想想看要在這個員工年齡層橫跨21~65歲還來自五～六個不同國籍的部門裡面，要管理不同職位bartender,餐飲員、送餐員、餐飲服務大使，而且隨時會面對員工言語挑戰或攻擊的情況，讓每位員工都聽他的，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做得很好。
他的方式就是在每天在15分鐘開會時，面對大約有將近80名員工的時候，好好展現他的氣場：
他提高的嗓音，被他強制規定的餐飲部門官方語言：廣東話，包裝那些很不起眼的小事，把這些事情講得異常嚴肅。
當然這都是開始。
他會一個個檢查服務儀容，尤其指甲長度。如果你的指甲過長，那恭喜你，你會收到野狼經理的注目禮，他會用他的大眼睛狠狠的瞪你，或是直接用手上的紙張掃過你的臉，幸運一點的話或許手臂。
有時候開會的時候隨機找人考試，要求對方站在他旁邊，考試內容不外乎就是針對外籍員工，那些廣東話初學者，抽考菜單、主廚特餐、今日例湯等等的名稱，且要頂住野狼經理高壓的態度與那一大群人屏氣凝神的注視裡，用生澀的廣東話念出來。
但並不是每一個員工都怕他，野狼經理對人的偏愛都很明顯。
總有一群員工，能得到他的喜愛，我們假裝這一群同事進入了野狼盟國。只要被野狼經理認定的同事，有好吃的，都會主動分享給有野狼徽章的員工。往後工作裡，只要他們主觀的認為哪一位員工做錯事情，或是與其他人有了紛爭。野狼經理絕對會為了他的野狼盟國一員挺身而出，可能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數落你一頓。野狼盟國的下屬只要像經理提出永遠的上早班的合理理由。就可以免除一週輪一班的命運。
總結來說，野狼經理就是一位，在上司下屬的人際關係中，很精明地營造了他的氣勢，讓每一位員工都會想要討好他，聽他的話，做他命令的事，爭取被他關愛陣營裡的門票。
第一天上班，參與15分鐘的例行開會，野狼經理就喊我站到他的身旁，但他並不是向大家介紹我，而是要我自己自我介紹。我簡單的用很彆扭的普通話和英文介紹完自己後。野狼經理馬上打量我的身材，因為當時的制服是膝上窄裙，他馬上注意到我小腿肉外擴的角度，大腿肉的寬度，小腹凸起的高度，大聲批評我的身材，並要求減肥。他喊道：「你自己看這件制服，實在是不配起這身制服了，太胖了！」
當時的我工作職位是餐飲服務大使。
當初這個職位設定是找有模特兒經驗的人來做度假村裡五星級的餐飲服務，所以初期他們找了很多菲律賓很漂亮的混血模特兒來擔任，制服部分，當時的公司也找了服裝設計師，設計衣服是能凸顯餐飲服務大使的身材比例，要看起來正式還要有吸引目光的制服。
「餐飲服務大使」的制服的用色相對比較亮眼其他餐飲同事，也比較有設計感，它是銀灰色西裝七分袖長的小外套，裡面有一件亮粉色襯衣，搭配銀灰色貼身顯臀型，而且還很短。西裝窄裙。
某著層度來說「餐飲服務大使」，已經成為度假村裡餐飲部門的「行動招牌」的標籤，大家都認為要身材好且纖細，五官精緻長得好看，才能匹配這一套很有設計感的制服。但後來因為需要華文口說能力的女生，在面試過程中，外表就不會是面試官在乎的重點了。
所以台灣籍、馬來西亞華人，我們這群華籍女生剛進部門之後，便受到其他同事的批評或是嘲笑，甚至有時候會受到菲籍服務大使的排擠、鄙視。
因為公司政策變了，但制服的背後象徵的符號卻沒有改變。
我望著對面一排菲籍模特兒出身的與我同制服的服務大使，當時我本來已經對自己很沒有自信了，當下感覺更是，而且覺得很不配這制服。
這下全部門都知道有一個很胖的新人，是一位台灣女生來當服務大使。還聽到幾位越南籍會講華文的同事小聲討論：我看台灣很多戲劇，台女都很漂亮，為什麼一個比一個還胖。
當時的我，很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裡，那一幕掉進洞口短時間沒辦法逃脫且排山倒海的批評與攻擊，從野狼經理領軍對我這個「外人」發動攻擊。
喔，對，我當時用的英文名就是al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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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每次開會，我都被叫到野狼經裡的旁邊，抽考我的廣東話餐單，說得不好，就訓我一頓。我成為了它在部門員工前展現他的威嚴的道具。我的廣東話能力，默默地就成為了我工作的KPI
我確實是一位對於自己沒有自信的女生，同時面對這種畸形職場文化，更激發我不服輸又好面子的個性，可能是小時候我曾有想要當警察，對付這種不正義的現象。
這也就是聽到現在的你，心裏或許已經提出為什麼我不直接離職，還待著被嘲笑的答案。因為我想對付，喔！不！準確地來說是報復，這種畸形職場文化，然後我當下還設定未來目標，想要試圖用自己的力量改變大家。
新人報到後，沒幾天，我已經可以說出每一道菜的廣東話菜名，發音雖然不標準，但還勉強過關。
這次野狼經理頓時間找不到我這個道具可以讓他施展威嚴的地方。眼神一轉，往下一瞟，馬上就對我的身材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當然接下來又是一頓批評。
之後我知道，身材，只要我還是野狼經理在的早班，以後例會，我都要被拿身材開刀，除非當天野狼有其他要事或是其他員工犯錯，替我擋了這個道具的角色。
二個多月過去了，我也逐漸適應一週休息一天，然後下週轉班的模式。只要不是野狼經理在的早班，忙成狗的中班，極度想睡的夜班，我都能很知足的度過。至少其他值班經理都是低頭講稿式的開會，要不就提高嗓音大聲快速的講完今天的開會內容。
也不知道是壓力，還是輪班生活，食慾比較下降。體重有稍微掉了幾公斤。
然後再輪班，來到了早班，這個野狼經理掌控管理的班。
野狼經理上班也很謹慎，大多都會巡場，了解各個區域狀況。
某一個很平靜的一天，沒有什麼太忙的事，沒有什麼貴賓到來要做的準備。
以為可以閒晃到下班。結果一個身影出現在我眼前，喔！是野狼經理。除了開會，其他工作時間，他基本上也不大會看我一眼。但那天他緩緩地對我走來，我用力的擠出一點笑容來迎接他，嘴巴喊出「野狼哥」大家都這麼叫他。
這次他站在我旁邊，和我看同一個方向。然後，竟然開始關心我了。
他用相對和藹的口吻問我，工作目前都還適應嗎？廣東話學得如何？都有在減肥運動嗎？
「喔！原來，他只是想要用激將法讓我進步而已」心裡出現這個想法，冒出一股暖流。
但下一秒，野狼經理的手便開始觸摸我的左邊肩膀，然後往前延伸到頸部，到右肩膀，慢慢下放到右邊鎖骨，再。。。不能再往下了。這一切動作既連貫又快速。
我馬上抓起他的手腕，面對經理，驚嚇未定的回答他剛剛隨意的問題。
之後他也自己找了台階下，談吐語氣旋即改變，恢復我認識野狼經理形象。
隔天早班例會，和以往一樣，其他八十幾位員工包含我，在開會時間之前，速度地依照各個職位不同分區站好兩排，背著長廊的牆壁，面向即將開口說話的野狼經理。
那天我一樣搶不到後一排的位置，一樣只能站在開會區域最顯眼處。恰好餐飲服務大使開會站的區域，就是在開會桌前，（我恨這一點）
開會時間到了，野狼經理抬起頭，和以往一樣，喊著那個他永遠不會用正確發音的名字，「阿利斯」，就是我。
和以往一樣，我依舊站到他的旁邊，和以往一樣，挺直我的腰背，試圖讓自己不要看起來很心不甘情不願。
但是跟以往不一樣，他這次拿起手邊白色的塑膠吸管,戲謔式的指向我的胸部，象徵性的吸兩口，隨後的說：「飲奶茶！」（廣東話）
...
天阿，我當下，我實在沒辦法反應，我剛挺直的胸口，瞬間無力，呈現駝背。然後抬頭望著我面前一排的五官精緻身材苗挑的菲籍服務大使，希望透過過去幾日我在同事之間相處的感情培養，能讓至少有一位站出來替我圓場。不意外，我收到的回應，就是80多人如海浪般打到我臉上的笑聲，此起彼落。
等我回神，野狼經理已經說了第二次：「（滾）回去！」
我沒有反擊什麼，腦袋和四肢麻木到沒辦法回想剛剛的事情。就這樣我很成功的扮演好道具的角色。在笑聲漸弱，還是沒有變弱的歡笑裡，站回開會對伍裡，回到那個與我大不相同，高高在上的服務大使，群體。
在當時，多個國籍員工一起工作的餐飲部門裡，每一個員工都有它不同的標籤，那是員工們方便聊天，為今日工作可以講的八卦故事主角貼上的標籤。那天開始，我就是那個「台女」，「很胖」，「胸部很大」，「服務大使」，「喝奶茶」，。
接下來幾天，我就變成大家新的話題的寵兒，口中那個可以在無聊的工作空擋消磨時間娛樂彼此的女主角。
確實這樣舉動，以及後續輿論的壓力，我非常受傷也很不甘願。
但我真的很感謝老天，當時有一位陪伴著我，一樣來自台灣工作學姐，也特別安慰我，在那段新人，既陌生又備受輿論壓力的日子裡，與他互相支持打氣的話語，就很像冬天裡手還能握著口袋中的暖暖包。成為繼續面對那些打量我身材的眼神、對我咧嘴嘲笑開來同事或是小野狼們的動力。
之後幾個月，部門也來了幾位新的服務大使，幾乎跟我之前受到一樣的待遇。他們曾經抬起頭來望著躲在開會人群的我。我也像當初畏縮在群體裡面，活在野狼經理的威嚴下，不敢輕舉望動。我只能成為像當初陪伴我的學姊一樣，聽他們心裡的委屈。
然後說一句：「不要理他就好了！」
一直到...在休息室碰見另一位服務大使學妹，小兔。他用他短暫幾分鐘的休息時間，幾近崩潰的口吻，像我訴說，野狼經理是如何在開會中更嚴厲的語言霸凌他，或是指尖會不經意觸碰她的胸部，甚至指尖掃過裙子，但那個區域是被裙布蓋住的隱私處。
後來導致她心理壓力變大，臉上的痘痘開始冒出，經期失調，體重上升，然後還要輪三班。但他不想放棄這份工作，畢竟小兔當時也是下定決心來澳門的。
小兔曾與另一位女生同事訴苦，那一位同事，正是小野狼的一員，名叫櫻桃。櫻桃早已將大野狼的接觸：摸大鬼，摸手臂，可能也將指尖掃過某些區域，認為這是「父親的關愛動作」
當然也要小兔不要想太多，如果真的不喜歡，想辦法避開就好。
小兔他試著避開了，但真的能避開嗎？
聽到這裡，看著她無法壓抑滑落的淚水，我再也沒辦法對他說出那句：「你不要理他就好」甚至覺得過去這兩年刻意融入並且習慣這樣職場文化的我，就是野狼的工犯
於是，我和小兔說好，在某天我們一起放假的那天，到公司人事部投訴野狼經理。
在人事部辦公室裡，我們沒有穿著那代表任何符號的制服，而是輕便的制服。坐在小房間裡擺在中間的桌椅，人事部同事遞給小兔和我，各一張表格，寫下部門、事情經過、大概的時間、地點。我在旁邊提醒小兔，這張紙對我們很重要，一定要盡量詳細，並且要把我們後續的生活影響寫進去。
我們倆並很有默契的記下這位人事部同事的名字，以防投訴信件到後面無消無息，還有人可以追討。
二天後，我正托著托盤，站在我的崗位發呆時，聽到其他同事討論野狼經理的事情：他「被離職」了。好像是公司監視器有照到他在辦公室摸著別的女同事的大腿，然後被高層找去開會，基於過去幾年心血付出，不想炒他，至少在業界不會留下污點紀錄。就是想請他低調地離開公司。
當然野狼經理也是各種不平，要求小野狼們連署，他們對高層各種抗議、要求上訴解釋，甚至那位監視器畫面裡，被摸大腿的女同事，也就是櫻桃，站出來，替野狼經理說話。櫻桃說野狼經理就像是父親一樣，只是「被父親不小心摸了一下」而已。這句話特別註記在連署書上。
一群組長帶著連署書，來到我和小兔面前，要求「幫忙」簽字。
我們兩個尷尬的互看了一下，真的不想再讓野狼回來，也不想再成為共犯。
正巧旁邊傳來客人的呼喊聲，我們很順利地逃過了。
然後，野狼經理就真的離開了公司。
聽說他到別家度假村餐廳當任經理，言行也稍有收斂。
我想用《比鬼故事更可怕的是你我身邊的故事》一書裡面一段話，跟你分享：
「每一次閃躲失敗、每一次佯裝不知、每一次的「先選擇沉默」，都讓我更氣自己。終於，無止盡的忍讓輪迴侵蝕了我的生活，我開始懼怕送走每一天，因為這代表下個無力改變的一天又要到來，而他每天仍笑笑地盡情伸手、動口，讓我感覺有一部分的自己，真的被他吃掉了，而且身為女性與下屬的意識還在矛盾中不斷膨脹，簡直就像在替他加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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